注:上个月写过一篇文章,叫做《不看不知道,原来蜀汉领导人这么憋屈和无奈(一)》,主旨在于讲蜀汉臣僚内部不和,导致众多资源消耗于内讧,使得诸葛亮、蒋琬、费禕三代领导人心力交瘁,苦不堪言。今天这篇文章是其续集。其实,除了内部不和,蜀汉领导人还面临一件更痛苦的事情,那就是:有家不能回。
自刘备平定益州以来,成都一直作为首都而存在。但纵观蜀汉历史,却能发现,成都虽然名义上号称首都,号称蜀汉的政治中心,但它对蜀汉领导人的吸引力却始终有限,实在难堪首都之名。
刘备在世时,先是住在汉中,中间在成都称帝,后来一直住在永安白帝城,至死都未回成都。刘禅继位后虽一直住在成都,但蜀汉的实际领导人却很少有住在成都的。诸葛亮自建兴五年北驻汉中后就没回过成都,蒋琬继任后长期住在涪城,费禕继位后住在汉寿,姜维继位后住在汉中,最终落魄时也只是想到暂住沓中。
生前如此也就罢了。诸葛亮去世前遗命葬在汉中的定军山,蒋琬去世后其子孙卜算了一卦,认为就近葬在涪城最为吉祥(“卜云其吉,遂安厝之”),费禕被刺后也是安葬在汉寿,没有将遗体运回成都。那么,问题来了:
为什么蜀汉领导人都不愿住在成都呢?甚至连遗体都不愿安葬在成都呢?
这主要是被现实给逼的:一是地缘的现实,一是政治的现实。
地缘格局的限制是最主要的现实。益州地势险要,四面都有高山险阻,自古入川和出川只能顺着河谷通行,因而就形成了若干条沿着河谷分布的各种孔道(详见下图)。
益州道路简图
从图中可以看出,益州北面进川道路有褒斜道、傥骆道、子午道、汉水河谷、米仓道、故道、嘉陵江河谷(金牛道)、白龙江河谷、涪水河谷(即邓艾偷袭的阴平小道)等9条,其中前5条都经过汉中,第6条故道经过汉中的阳平关,第7条嘉陵江河谷(金牛道)与汉中和阳平关一脉相承。所以说,只要占据了汉中,就掌握了绝大部分进川道路,因此汉中也有“益州咽喉”、“若失汉中,则三巴不振,此为割蜀之股臂”等美誉。
既然汉中掌握的是绝大部分进川道路,那言外之意就是存在例外。例外之处有两条道路,一是汇入白水江后的白龙江河谷,一个涪水河谷。诸葛亮在世时,采取的是积极的进攻战略,他在进驻汉中后,命令魏延夺取武都和阴平二郡,同时在略阳设置武兴都督(详见益州道路简图),彻底从上游封死了所有的入川道路。只要前线能确保安全,后方就一定是稳固的。而诸葛亮终其一生都在图谋北伐,所以十万大军全部都驻扎在汉中前线,兵多将广,有恃无恐。因此在面对曹真三路伐蜀时,诸葛亮轻轻松松就御敌于汉中之外,不见政局有多少扰动。
所以对诸葛亮来说,不回成都虽然也有汉中地位实在过于重要,不得不重兵防守的缘故,但更重要的是因为汉中是北伐的基地和跳板,回成都实在没什么卵用。
到了蒋琬执政时,情形则大不相同。蒋琬虽然也主张北伐,但魄力已经不似诸葛亮当年。再加上他身体不好,北伐有心无力,防御便成了蜀国的主要国策。为了便于兼顾防御汉中前线和处理成都政务(所谓的成都无宰相气,只是个幌子而已),蒋琬既没有进驻汉中,也没有回成都任职,而是率蜀军主力驻扎在涪城,另外派王平为汉中都督,率兵三万镇守前线(武都和武兴的防御可能相应减弱)。蒋琬这样做的主要理由是“涪水陆四通,惟急是应,若东北有虞,赴之不难”,意欲形成汉中和涪两道防线。
我们从图中也可以看出,蒋琬这样做虽然比诸葛亮的上游防御思想保守许多,但他同样能防住汉中的7条道路和白龙江河谷、涪水河谷2条例外道路,如果邓艾再偷袭阴平的话,将在涪城遭遇蜀军的主力。
但同样的,这也有一个弱点:离汉中太远,所谓的“若东北有虞,赴之不难”只是一句空话。在曹爽十几万大军伐蜀时,如果不是汉中的王平指挥得当,汉中早就在涪城的主力到达前沦陷了。相应的,此次汉中防御战打的也远没有诸葛亮在世时的云淡风轻,史载听闻曹爽伐蜀,汉中是“诸将大惊”,已然暴露出防守的失策。
蒋琬墓
汲取蒋琬的教训后,费禕执政时便重新选择驻扎点。他的目标瞄向了汉寿。汉寿虽然防不住涪水河谷,但能防住白龙江河谷和汉中两方面的军队,且汉寿背靠剑阁和阆中,有防御纵深(姜维阻击钟会就证明了这一点),离汉中也更近,救援也能更加及时。只可惜历史没能给他亲自检验方案可行性的机会,曹魏未在他当政时发动伐蜀战争。
不过,历史有时虽会迟到,但从不会缺席。费禕没看到的,姜维替他看了。姜维执政时虽然在汉中局部的防御上同诸葛亮(主要是魏延的思想)、蒋琬、费禕不同,但他的整体防御思想是沿袭了费禕的。蜀汉灭亡前夕,姜维自己率部队驻扎在武都附近的沓中,命令汉中都督胡济退往汉寿。此举虽挡住了钟会几十万大军,却未提防邓艾的三万偏军。邓艾从白水河谷的阴平九死一生翻越摩天岭,顺涪水河谷东下,直抵涪城,偷袭了汉寿和剑阁的后方,最终导致蜀汉亡国。
看懂了益州的地缘格局,我们也就能明白为什么割据益州的很难成就帝业。作为中心的成都(因首都需要养活中央百官和驻扎部队,必须有足够的经济基础,汉中和永安地势狭窄,所以只能定都成都),在地位和重要性上比不过下属的汉中、永安等地,确实是一件令人尴尬的事情:汉中的权力和兵力太小了不足以自守,太大了则尾大不掉。所以但凡割据益州的,无不以覆灭结局。在此也奉劝一句政府中、企业中的汉中们,若你们的能力和地位超过了成都,好自为之吧。
也许有人会问,为什么蒋琬、费禕、姜维不能和诸葛亮一样驻扎汉中,从上游封锁入川道路呢?这就涉及到我们前面提到的第二个现实——“政治的现实”了。诸葛亮大权独揽,自己虽然在汉中,但他在成都还有留府长史(相当于国务院秘书长)张裔、蒋琬等丞相府的府官,有侍中兼五官中郎将(相当于中央警卫团团长)董允等皇宫的宫官,有中领军(相当于北京军区司令)向宠等留守部队的将军,有蜀郡太守(相当于北京市市长)杨洪等地方行政领导。在这严密的组织下,刘禅就是放个屁,诸葛亮都能闻见。
但蒋琬、费禕等就不行了。他们在蜀汉政坛没有这么复杂的人脉和威望,如果不靠近点成都,不及时捕捉点中央的风声,说不定哪一天被干掉了还不知道(李严就是前车之鉴,感兴趣的可参考:《李严的悲剧告诉我们为什么枪杆子里不能出政权》)。所以他们只能不停地奔波在成都和汉中之间,选择着合适的驻扎点,既保蜀汉政权不覆灭,又保自己仕途不毁灭,形单影只,苦撑危局,呕心沥血,死而后已。
至于为什么他们的坟墓也选在驻扎地,而非成都大本营。也许是因为他们至死都认为:
他们的选择是对的!
注:图片来源于网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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