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贞堡,有钱人的安居梦
以前总以为贫穷的人活得最痛苦,到了永安,看了安贞堡,才明白有钱人活在乱世才是最难过的。依我看来,安贞堡就是有钱人为了减轻先富起来的痛苦而修建的。
安贞堡是一座围龙屋式的土堡建筑
年时的永安槐南乡,也像今日一样山青水秀,不同的是当年匪患横生,不时有某某富贵人家遭遇不测的风声从外面传来,弄得槐南乡绅池占瑞常常夜不能寐。池占瑞的爷爷靠经营楠木、衫木、牛皮、香菇等生意,积累了大量财富,到池占瑞手上已经拥有5百亩的田地、8千多担粮食、10万银圆的家产。摆在眼前的现实是,除了田地,匪徒不要;其他的东西,匪徒都要。池占瑞想了一个妙招:把大部分流动资产变成匪徒搬不走的房产,建造安贞堡的构想由此形成。为此,他常利用外出做生意的机会考察不同的民居建筑,距永安不远的闽西南山区客家土楼,更是他借鉴的重要蓝本。渐渐地,他梦想中的家园越来越清晰,最终变成了施工草图。
“紫气东来”是安贞堡主人的亲笔题字
前一阵子我常听到“有实力就有魅力”的广告词。对于处于清末时期的池占瑞来说,有实力就意味着可以盖很大很坚固的房子。池占瑞一家大小14口人,想住多大的房子呢?按我们现在城市人均居住面积算,住个平方米够宽敞了吧?真是小看了池占瑞,他的安贞堡占地面积平方米,建筑面积平方米,花了14年时光才建造完毕。这表明池占瑞对未来家族的兴旺充满了信心。个房间,他希望子子孙孙把它们住满。
安贞堡的第一进天井
等我将安贞堡里里外外逛了一圈,才大致领略到了它的两大好处:首先它是一座处处精致、住得舒服的家园,其次是一座具有防御功能的堡垒,哪怕有匪徒围攻,亦可三个月闭门不出。
步步高升的院落
有了安贞堡,池占瑞的家就成了人间的桃花源,可以不知有汉,无论魏晋。具体到池占瑞这个人,安贞堡的好处就是躺在床上终于可以很快地睡着了。这样高枕无忧的日子还没过上几个月,池占瑞就永远幸福地睡着了。
安贞堡的格调
槐南乡的山野上,安贞堡背靠青山,层层田畴绿油油地铺展在它的脚下。每到五、六月间,一树树的桐花绽放开来,这样迷人的田园风光不知醉了几代池家人。
槐南乡山清水秀
池占瑞最成功的杰作,不是安贞堡,而是他的儿子池云龙。在建造安贞堡过程中,池云龙是他最得力的助手,更重要的是池云龙在仕途上先是考取拔贡,后来官至知府,这意味着原本只求舒适的家园,被赋予了权势文化的色彩。
衍庆堂是安贞堡中最豪华的厅堂,中间摆放着一张八仙桌、十二张太师椅,官场应酬的排场绝不会因为老家的偏远而有丝毫的降格。当然,这样的排场也得让祖宗享受一下,供着祖先牌位的神龛上雕刻着《西厢记》、《西游记》、《隋唐演义》等戏曲故事,精致生动,这样的供奉应是最贴心的孝敬。在文化生活贫乏的明清时代,听戏曲是民间最隆重的娱乐形式,比燃支香,烧个纸钱,要有品位多了。
衍庆堂主要是用来接待官员等重要宾客
为了体会当祖宗的视野(有沾池家便宜之嫌,抱歉),我特别站在神龛前眺望了一下,透过钟罩形的花窗,蓝天下是前院屋顶的古典瓦饰,福禄寿三星与一帮仙风道骨的老翁都在不同的方位幸福地生活着。我曾听过《寂寞在唱歌》,歌词记不得了,现在望着聚在前楼屋顶玩耍的这些神仙,仿佛听到了这首歌。泥塑、木雕虽然褪色了,看上去很寂寞,可是又觉得它们都有生命,吹一口气就能活过来。
从衍庆堂望出去能看到漂亮的瓦饰
衍庆堂只是安贞堡奢华装饰的一个缩影。在第二进和第三进楼房间,有一片院落,人们习惯称之“后花园”,是适宜玩情调的地方。想当年,某个夏日的午后,炽烈的阳光正好被半圆形张开的后楼遮挡了,花架上的蛇目菊、龙胆、千日红、草石竺恣意地盛开着,女眷们坐在庭前石阶上边编织边聊家常。只有孩子来到清静的后院读书或弹琴时,她们才会知趣地移师别处,继续她们的家长里短。碰到雨天,安贞堡“后花园”的情趣会更浓郁一些,雨水时急时缓地从前楼后房的瓦檐如珠如丝地滴落,互相呼应着,像一场势均力敌的比武。这时候看到的阶前青草也比平时翠嫩了许多,而清脆缠绵的雨季音韵更是池家远行者的乡愁。
安贞堡的后花园
石垒的墙壁,铁打的门
从一开始,池占瑞就是出于安全考虑才修建安贞堡的,所以,这座山野家园具有非常浓烈的防御色彩。
安贞堡正门
安贞堡依山而建,有一股下山虎的霸气,外型前方后圆,独具风采。墙基以巨石砌成,厚达4米。堡前有一块可容上千人的露天练兵场,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堡内有重兵把守。当时池家才14口人,雇佣十几个家丁足矣,这个练兵场显然更像是晨练跑步的场所。
一道拱形大门在高大而长的城墙中央显得有点小气,倒是门上方“安贞堡”三字行楷格外引人注目,门旁有一红对联:“安于未雨绸缪固,贞观休风谧静多。”表达了池占瑞防患未然和渴望平安的良苦用心。正门前后有大铁门和木板门两重;正门顶上设有两处灌水孔,以防火攻。
气派的正厅
细心的参观者会发现,安贞堡主体正面两端角楼凸出,扩大了防卫角度。遇到匪徒进攻正门时,家丁可以从两侧角楼的射击孔给予夹击。堡内外墙还密布了眺望窗90个、射击孔个,在守卫人员有限的状况下,沿着环堡回廊打游击战应该是很好玩的事儿。
环堡屋顶层层叠落、错落有致
有点夸张的是,安贞堡里居然还弄了四个土炮孔,并配备了土炮。堡内建有专门的弹药库,存放着土枪、土炮、硫磺、铁沙子等等。所谓“武装到牙齿”,说的大概就是安贞堡。这样处心积虑的层层设防,不是池占瑞得了精神焦虑症,就是当年的兵荒马乱、盗匪横行已经到了人人自危的程度。有资料表明,安贞堡落成后共被土匪围攻过3次,最长时间被困了15日,最后用土炮装上铁沙还击,才迫使匪徒落荒而逃。如此看来,池占瑞经常睡不好觉,不是因为自己神经衰落,确实是世道太乱,恐惧就像利剑天天高悬头上。
安贞堡设计上的奇思妙想
安贞堡除了有固若金汤的防卫体系,还有一些独具匠心的设计,也令我对古人的奇思妙想怀有深深的敬意。
安贞堡里建了好几间厨房和澡堂,几十口人的用水是个大问题。为此,堡内挖了3口水井,按理说基本上能满足需求了。不知是设计者出于万全考虑,还是池占瑞有子孙满堂的美好愿景,特别又弄了2口备用井,水源从4米厚的墙基外引进来。依山而建的另一个好处,就是山泉水可以流经自己的家园。
二进门有天官赐福的漆画
为了居住上的舒适,堡内建筑多为木质,然而,5个贵重物品储藏间得到格外关照,在木板隔墙之间填了一层50公分厚的三合土,并安装了铁门,以防火灾。
我还惊奇地发现,安贞堡内的排水道上方雕了一只据说能守住财气的螃蟹。排水道有三个弯度,在每个弯度挖有个小水池,放养着乌龟。一百多年来,下水道一直畅通无阻。螃蟹向下伸出的八只脚,正好过滤了杂物,又挡住了乌龟欲进下水道一探究竟的企图。管理学者说,细节决定成败;对于建筑师来说,细节决定魅力。
精美的木雕
在安贞堡闲逛,走过环堡回廊时,不经意间抬头,发现厨房的烟囱竟然是鳄鱼嘴形的。烟囱设计得这样奇异,我被小吓了一下。打听后才知道,鳄鱼嘴形的烟囱可挡雨,可辟邪,还能改变排烟的方向。民间有高人,安贞堡让我对此深信不疑。
当然,安贞堡最匪夷所思的构想,是以画驱毒。这听起来很像街头骗局。安贞堡真有一幅“千蛛扫去”的画,这幅神奇的画作就在正门后的二楼墙上:一个仙童脚踩芭蕉叶,手拿扫把,正在扫去从树枝上垂挂下来的蜘蛛。经查证,堡内确实找不到一张蜘蛛网。我宁愿把这一现象当作巧合,要是把它也当作安贞堡的细节设计,就有盲目崇拜的嫌疑了。何况连设计者的名字都不知道,真当了“粉丝”该多冤啊。
安贞堡内的神奇壁画“千蛛扫去”和“万福招来”
安贞堡不愧是一个地主的桃花源。无论多么欣赏安贞堡,我都不会把它当作自己的桃花源。我的桃花源是没有围墙的广袤天地。
安贞堡主人的手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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